从《七里香》到《以诗之名》

来源:名作欣赏·中旬刊 ·2018年10月01日 04:04

席慕蓉 以诗之名纪念爱情

摘 要:从1981年的诗集《七里香》到2011年的诗集《以诗之名》,席慕蓉诗歌表达的情感发生了变化,在“爱情”“乡情”“世情”三个方面均有体现:在爱情上,席慕蓉诗歌表达的情感从爱情甜蜜的忧伤而至失去爱人的悲痛之情;在乡情上,席慕蓉诗歌表达的情感从失根的哀愁而至故土变貌的忧愤之情;在世情上,席慕蓉诗歌表达的情感由孤独的感伤而至易逝时光的珍惜之情。

关键词:《七里香》 《以诗之名》 愛情之变 乡情之变 世情之变

《以诗之名》是席慕蓉的第七册诗集,收录的大部分作品都是席慕蓉2005年后的诗稿。诗集《以诗之名》距离席慕蓉第一本诗集《七里香》的出版恰隔三十年。《以诗之名》中的诗歌风格不复《七里香》的恬淡婉约,诗歌风格向厚重、深刻转变,而诗歌风格的转变与席慕蓉诗歌的情感变化息息相关。情感是诗人创作的源泉,也是诗歌的灵魂。下面,笔者将对比《七里香》与《以诗之名》两部诗集中的爱情诗、乡愁诗、哲理诗,探寻席慕蓉诗歌在“爱情——乡情(故乡)——世情”三个方面情感的变化。

一、爱情之变:从甜蜜的忧伤到失去爱人的悲痛

席慕蓉的诗集《七里香》中爱情诗多诉说让人含泪的爱情,写坚贞的爱与命运无情捉弄的反差,表达爱情中甜蜜与忧伤并行的情感,既表达错过爱情的失落与忧伤,也表达对爱的渴盼的甜蜜。

“等待”与“遗憾”是《七里香》中的爱情书写最常表现的主题,无论是《成熟》中未曾表达的爱,还是《铜版画》中无望等待的爱,抑或是《回首》中追悔莫及的爱,都旨归于“等待”与“遗憾”。在《莲的心事》中,席慕蓉将“等待”与“遗憾”的主题融入莲的意象中,将对爱情充满期盼的女子化作莲,用莲内心独白的抒情方式写出正值青春盛年的女子对纯真爱情的等待和错失爱情的遗憾。《七里香》的爱情书写“对情人的离散,常常流露出哲学式的纾解,得与失都赋予了新的意义”{1}。席慕蓉表现女子守望爱情、错过爱情的甜蜜忧伤的情感,赞美热烈的爱情,用美的情怀体验爱情的神圣。席慕蓉在《七里香》中写爱情中的不完美,她对爱情的言说不囿于自己的生活,而是追求更为广阔的爱情世界的丰富意蕴。现实生活中,席慕蓉收获了丈夫刘海北博士给她生活和事业上的关怀、鼓励和支持,《七里香》诗集中《新娘》《我的信仰》《传言》等诗篇道出了席慕蓉的知足感恩。不幸的是,2009年,与席慕蓉“共度人世的沧桑”四十余载的丈夫因病去世,席慕蓉饱含泪水在《以诗之名》的扉页题词“献给海北”。《以诗之名》不再抒发爱情甜蜜的忧伤,而是表达失去爱人深沉的悲痛。

《以诗之名》的第二辑《最后的折叠》表达了席慕蓉对逝去爱人的怀念与难以排遣的悲痛。在这些诗歌中,席慕蓉常以梦境写心中的悲痛,《以诗之名》中《寂静的时刻》《梦中的画面》《最后的折叠》都有对梦境的书写,“夜来幽梦忽还乡”,梦境中的美好越真实,与爱人已不在的现实对比越强烈,越能表现席慕蓉的悲痛之情。

从《七里香》到《以诗之名》,席慕蓉创作的情感由甜蜜的忧伤变为失去爱人的痛苦,不变的是她对绵延恒久的爱情的信仰。

二、乡情之变:从失根的哀愁到故土变貌的忧愤

作为失根的一代人,席慕蓉与其他台湾诗人一样,书写乡情、乡恋。乡情描写一直是席慕蓉诗歌书写的重要内容。在创作《七里香》时,她是失根的异乡人,追寻地缘上的故乡,也追寻文化上、心灵上的故乡,失根的哀愁在席慕蓉的乡愁诗中随处可寻。席慕蓉祖籍察哈尔盟安旗,祖母是蒙古贵族后裔,父亲是蒙古学者。1943年,席慕蓉生于四川重庆,正值抗日战争时期,席慕蓉全家辗转于多个城市,先后迁往南京、上海、广州、香港,1954年又迁往台湾。中国古来有“故土难离”的传统观念,而长期的政治封锁使席慕蓉心中对遥远古老的故土的乡愁越来越浓郁。

“作为一个在典型的蒙古王族家庭环境中生活和成长的人来说,席慕蓉诗的乡愁确实有鲜明的民族特色。”{2}席慕蓉对故乡蒙古的乡愁首先是地缘上的乡愁。《七里香》中《隐痛》一辑的八首诗歌表达的是席慕蓉失根的乡愁。《出塞曲》诗人由一唱再唱的出塞曲想到长城外才有的清香、骑马归故乡的英雄,《狂风沙》中诗人由来自家乡的飘飞的风沙、寻觅的云、流浪的鹰想到在灰暗的城市里找不到方向、“乡心无处停息”的自己。

除了地缘上的乡愁,席慕容的乡愁还是一种文化上的乡愁。席慕蓉的内心有对蒙古族历史文化强烈的认同,而这种深于血脉之中的文化认同也构成了席慕蓉无根的乡愁的一部分。蒙古人信奉的佛教思想作为民族深层的心理积淀在席慕蓉的诗歌中多有体现:一是席慕蓉对佛教语词的运用,《一棵开花的树》《春蚕》《尘缘》等诗歌中插入“尘缘”“前世”“来世”等佛教词汇。二是有宗教色彩的莲的意象的运用,《缘起》《植物园》《莲的心事》等诗歌都运用了莲荷的意象。

1989年,大陆对台开放,席慕蓉踏上了她的归根之路,寻找那片长城之外才有的清香的草原。

但回到故土,席慕蓉发现父亲及族人记忆深处水草丰美的大地早已消失,她以敏锐的洞察力发现了草原生态一系列问题:山林不在、河水干涸、草原破坏……而更令席慕蓉担忧的是:“在逐渐逼近的‘工业化与‘现代化的强大压力之下,几千年以来的古老传统,一直是生龙活虎般的游牧民族终于不得不面临她自己的文化悬崖。”{3}故土变貌,昔日“父亲的草原”生态和文化正在被慢性毁灭。创作《以诗之名》时,席慕蓉面对变貌的故土,她的创作表达了对草原生态、草原文化的担忧以及对现代文明破坏故土的愤懑之情。

《以诗之名》的《以诗之名》《聆听〈伊金桑〉》《英雄组曲》三辑都展现对原乡文化的热爱和对原乡变貌的忧愤。《封号》是对“八八风灾”的反思,表现了对现代文明破坏原住民村落的悲愤,《以诗之名》重塑草原文化记忆,表达了对日渐被同化的草原文化的担忧。《胡马之歌》中胡马的悲伤也是“我”的悲伤,草原是族人生活的居所,也是游牧文化得以保存的自然环境,草原生态被破坏,族人游牧的生活方式也会被改变。

席慕蓉笔下的乡愁诗情真意切,从寻根时失根的哀愁到归根后对故土变貌的忧愤,席慕蓉细腻的感情与蒙古族的热血交融,谱成了一曲草原之歌。

三、世情之变:从孤独的感伤到易逝时光的珍惜

孤独被认为是人的一种现代意识,弗洛姆认为:“自由给人带来了独立与理性,但同时又使人陷入孤独、充满忧虑、软弱无力”{4}。孤独是人对“存在”本真状态的追问。在《七里香》的哲理诗中,孤独也是一个反复被吟诵的主题。

席慕蓉将《七里香》中的一辑特地命名为《孤独者之歌》,吟诵流浪者和寂寞的人的感伤:黑夜中的旅人与天上的孤星心灵相通(《孤星》),悔恨的融雪最终换得的是寂寞的岁月(《流浪者之歌》),寂寞的春蚕孤寂无依,只能期待来生的许诺。

席慕蓉在诗集《边缘光影》的序中说:“诗,不可能是别人,只能是自己。”{5}历经三十年的时光变迁,席慕蓉始终没有放弃对灵魂、对生命的追问,在《以诗之名》中,席慕蓉继续“以詩之名”追寻生命的本质与意义,时光的变迁也让席慕蓉感悟到时间的流逝速度之快,《以诗之名》中的诗歌表达了对易逝时光的珍惜。

首先,席慕蓉认识到时光流逝的不可逆转和人生的有限。《以诗之名》中的多首诗歌诗人书写与时光意义紧密相关的物象:描绘着细细的纹路的甲骨(《旦暮之间——给晓风》)、光泽与芳香依旧的琥珀(《琥珀的由来》)、亿万年的顽石(《恨晚》)……这些物象都表现了时光的不可逆。

但是,席慕蓉面对时光消逝的态度并不消极,她坦然从容地面对时光消逝,以诗文记录时光的流逝,珍惜无法把握的时间。席慕蓉将《以诗之名》的第一辑命名为《执笔的欲望》。诗人在《明镜——再寄呈齐老师》一诗中以呈齐老师的话语开篇:“时间深邃难测,用有限的文字去描绘时间真貌,简直是悲壮之举。”而后,诗人将几十年写诗的历程与生命的交叠比作明镜,生命本身的长度有限,而诗文与时间重叠却可以让我们看清生命的本质,也能“系住灵魂免于漂泊”。诗的本质与生命的本质相逢,都应是历经岁月而不变的,诗人明晰岁月流逝,却依旧高唱生命之歌,表达对时光的珍惜之情。

席慕蓉一直在探索诗歌的意义与生命的意义,从孤独的感伤到易逝时光的珍惜,席慕蓉的哲理诗既有对人类孤独困境的深刻思考,也有对人生、对时光的珍惜。

四、结语

席慕蓉在《以诗之名》的自序《回望》中说:“在写了出来或者没能写出来的诗行里,有些什么若隐若现,不曾改变,从未稍离。”{6}随着时间的流逝,席慕蓉历经爱人离去、故土变貌,诗歌情感发生了一定的变化,但不变的是对爱情的信仰、对故乡的挚爱和醇烈的生命意识。

{1} 痖弦:《有一首歌——序》,《有一首歌》,上海群众出版社1983年版。

{2} 白少帆、王玉斌、张恒春、武治纯主编:《现代台湾文学史》,辽宁大学出版社1976年版,第864页。

{3} 席慕蓉:《追寻梦土》,作家出版社2009年版,第128页。

{4} 埃里希·弗洛姆:《逃避自由·前言》,陈学明译,工人出版社1987年版,第11页。

{5} 席慕蓉:《边缘光影》,作家出版社2009年版,第1页。

{6} 席慕蓉:《以诗之名》,作家出版社2011年版,第4页。

参考文献:

[1] 席慕蓉.江山有待[M].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1996.

[2] 席慕蓉.前尘·昨夜·此刻——席慕蓉散文精选[M].上海:长江文艺出版社,2013.

[3] 席慕蓉.蒙文课[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9.

[4] 席慕蓉.槭树下的家[M].上海:长江文艺出版社,2015.

[5] 席慕蓉.有一首歌[M].上海:上海群众出版社,1983.

作 者:黄琪,中国海洋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2015级硕士,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编 辑:康慧 E-mail:kanghuixx@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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